“你好,我正在找一位素未谋面的妻子。”我也许是疯了,独自坐上火车,前往了陌生的城镇。
小孩子的哭声,有些吵闹,躺在座位的大叔,睡得深沉。窗户便是一台老式放映机,转动着排布在外的胶片。窗外,无风,静止的树飞速掠过,炊烟也像定格在天空,两三点人间的烟火气,像是默剧,缓缓在窗户上放映。
“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我和爱人的婚礼,在一棵大树下进行。我向她求婚,她很惊讶,说这是做梦才能遇见的场景。在她的家旁,也有一棵树,她说,这棵树是常绿的,一年四季,枝繁叶茂。树下有一树洞,能容纳下她的整个孩童时期。
我没有见过她说的树,有机会,我也想去见见,这也是我此行的一大目的。
“你好呀,一起玩吧!”和妻子的相识,源于一款沙盒游戏。当时的我,刚刚毕业,就像是仍在化妆的演员,突然被拉开了序幕。这是江南的夏,深邃且厚重。我在疯也似的黄昏里,看着公园的蝴蝶飞窜,马路上是车流,人行道托着往来不绝的行人。我想要挣脱这个世界,便逃到了另一个洞去。在这洞里,我的爱人,和我相遇。
乘务员给我上了一杯热茶,我道了声谢谢。此时八月,却是个比十二月更冷的寒夏,在江南,天气不似预期,总有些出人意料。想起那年酷暑,窗外是乌云,雷鸣是冲锋的号角,从天外压下,就像是耐不住热,把怒气化作狂风,将躁动宣泄雨下。房间内,灯影闪烁,屏幕前是我,屏幕里的,是成为妻子前的爱人。我们在建造的树屋之下,看着漫天飘雪,不寒,带着轻快。
“你看我画的画,好看吗?”相识许久,我才知道她是画家,虽称不上大家,也算小有名气。画里的,是一棵参天大树,树下有一树洞,往里看去,树洞内壁,是湛蓝的一片天空。我不懂艺术,但我懂她。画中只有一棵树,其他全是空白,于她而言,这片空白,定然是青草、鲜花,和她未完成的梦。她说,坐在树洞里,就像拥有了整片晴空。
列车,到站了。我没有带太多行李,只是简单地往旅行背包里面塞了几件衣服,便出发了。我本什么也不想带,我是来寻找爱人的,并不是小镇的过客。
“你不要过来见我,我怕你离开我。”从相识到相知,最后步入婚姻的殿堂,就像是过家家,短短几年,这一切,全部都在游戏里进行。我们并未真正成为法律上的夫妻,我也从未见过她,我知道,她定然很美,很美。
婚姻并非儿戏,向她求婚,也是真心。直至踏入她故乡的土地,小镇的风土、人情,都似那夏日的恋语,热烈与惶恐,产生于内心。这里没有随处可见的出租车,没有急促的行人,没有嘈杂,满是安逸。就像她的画,像是定格在旧世纪的电影。我安逸得,令自己心惊。
搭上顺风车,师傅很热情,看我来自外地,便一口一口地讲述着小镇的过去。道路两旁的建筑,曾是泥地,十几二十年前,那里又是一片荒地,我走进了她的画中,追溯起她脑海中,曾与我分享过的秘密。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大树下去,那里定然坐着一个人,掌握着一片天空的美人,我的爱人。
“你别来好不好,别来。”从车站到她居住的地方,很远,师傅说他要走另一条岔路,于是,我又独自一人,踏上了旅行。妻子说,小镇的面,是独一份的口味,适逢路过面店,便打算坐下,歇歇脚,垫下肚子。我的爱人,很喜欢画画,她给我看过一张作品,是小镇的牛腩面。我不清楚这碗牛腩面味道如何,既然她画下了,那便是美味,独属于小镇的美味。
“好吧,真的不许嫌弃我哦,真的不可以哦。老公。”面出锅了,尝了一口,再一口,我放下了筷子。向外看去,从车站到她居住的地方,其实不远,道路平整笔直,车可以开得很快。她没有画过小镇以外的实景,这里的面,和小镇外的味道,没有太大区别。
她知道我要来,却不知我何时到。前方的道路只剩下一条,望不到尽头的远端,没有车,更没有人,夏日的凉风吹弄着独行者,发丝夹杂凉意,轻触眉头。我许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,她说她很享受游戏里的自由感,在一望无际的平原里奔跑,是她最幸福的时光。
我想,去她那里,的确很远。但顺风车,也总是会有的。我看到了那棵大树,她骗了我,这棵树并不是四季常绿,今年的夏天,便落了叶。我缓缓走近,那里也如她所说,有一个树洞,如她的画中一样,内壁,是一片画上去的蓝天。
树洞内,有一个木盒,黑得深邃,面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,中心处,是一张灰白的照片。盒子之下,压着一张纸。
“对不起,没能等到你。老公。”
视线愈发模糊,树洞里,再感受不到夏日的冷风。壁上的景色没有光亮,她亲手描绘的天空是那样暗淡。是下雨了。
她的天空,开始下起了我的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