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,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,熟悉到……令我震惊。
“一份鸡蛋炒粉,不要粉……”
这个故事,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说起。
背上书包,我踏入了高中的校园,那年,我仅十六岁。课桌上有一摞书本,讲台上是一个被称作“老师”的老头,听闻这个老头很厉害,有着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头衔和奖项,我对此并不在意,因为他的课属实无趣。上学日的下午,半数都是这个老头的课,听着他满嘴的圣贤话,我倒是生出了不怎么圣贤的念头——逃课。
高中的墙很好爬,一开始我会以上厕所为由,悄悄地溜到一处有着天然垫脚石的矮墙旁,翻出去看看。后来,我倒是不上厕所了,颇有些光明正大地消失在了老头的课堂。再后来,便没去过学校了。
那时候,我总觉着念书没什么用,身边的那些玩伴上完初中便跑去城市工作了,和他们不一样,我跑来了城里念书。总听他们说我有出息,将来考上大学就能当上大老板,可我看到的却是,那些先一步跑来城市打工的玩伴,有的已经当上了大老板。
“爸,我不想读书了。”
我打了一个电话回家,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记得两三天后我收到了父亲寄来的六百块钱,这原本是打算给我读书用的,如今想着我用不到,便让我留在城里找个落脚处,打一份零工。
倒不是说父亲是个思想多么开明的人,他原本便决定好把我送去城里打工,只是家乡那边的老师觉得我有那么些读书的天赋,便把我推荐到了这所城里的高中,如今倒也算是合了父亲原本的意。
收到父亲寄的钱后,我在外租了间房,剩下的钱,便搞了辆改装的三轮车,打算开个炒粉摊。当时我认识的字并没有特别多,也是随手一写,整了一个“靓仔炒粉”的招牌。听闻当时城里的学生每天都能拿到餐钱,我便把炒粉摊摆到了学校旁边。
炒粉摊开了约摸一个月,生意虽算不上红火,倒也满足了日常的开销。摆摊的时候,我遇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女生,她每次来买炒粉,总会说一句很奇怪的话:
“一份鸡蛋炒粉,不要粉。”
后来,因为她,我的摊位多了一个新菜——煎鸡蛋。
南方的天气变化很快,冷空气会在一个寻常的夜里,不寻常地到来。早上是晴空万里,到了傍晚便是乌云密布,随着一声惊雷,头顶上便传来雨滴与树叶碰撞的声响,紧接着,便是骤雨急下,随即跟着强风扑面而来。我顶着暴雨收摊,好不容易才把三轮推回到家门口的屋檐下,此时,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“你怎么在这,不去上晚自习吗?”
我认出了这个人,她就是那个非常特别的女孩。
“不想去。”她看了看我,“刘哥收摊了?”
这声“刘哥”自然唤的是我。我们在檐下简单交流了几句,才得知她比我大一岁,她说明年就要参加高考,但自己有些学不下去了。我见气氛有些许尴尬,便问了她一句:
“吃饭没?要不要来屋里吃点东西。”
那天,我给她做了份鸡蛋炒粉,多加了两个鸡蛋。
再次见到她,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。
“刘哥,一份鸡蛋炒粉。”眼前的女生犹豫了一会儿,“再加两个鸡蛋。”
她接过我的粉后,蹲在我旁边的石阶上吃了起来。那天是礼拜天,没有太多客人,故而我便和她聊了起来。她说她叫柳芽,前些天和家里人诉说了学习上的事情,家里人让她休学两年再上学,一方面是让她排解压力,另外一方面是想让她尝试独立工作,也好为未来铺一铺路。
她的家人,是开明的人。
柳芽说她在学校附近的书店打零工,让我没事也可以去店里看看书,不收钱。我嘴上答应了,实际上我对看书没什么兴趣,这个炒粉摊,已然成为了我的全部。
礼拜六和礼拜天,学生几乎不用上学,故而学校周边没什么生意。每逢休息日,我便会把车骑到柳芽所在的书店旁边摆摊,也正是这个机会,让我更好地了解了柳芽这个姑娘。
先前,我以为柳芽只是一个喜欢吃鸡蛋,又有些厌学的女孩子,但在观察她的这段时间里,我确定了她的不同之处。她很爱看书,对于书籍,她是来者不拒,从小人书连环画到学校老头提到过的文学大家,她都喜欢读。在看书的时候,她的脸上总会露出非常丰富的表情,依稀记得她在读一本叫什么红什么梦的时候,脸上的悲喜都可以拍上数十场电影。
也许她不是不爱学习,只是考试的那些个条条框框,禁锢了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。很多年后我才知道,被禁锢的何止是她,还有在三轮车后卖着炒粉的我,以及那些每天做着重复工作,苟活着的人。
一年,我和她、还有书店的老板熟络了起来,每逢佳节三个人也会相聚一起吃个饭,老板是个憨厚的人,他说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很喜欢读书,说是阅读可以让一个人经历过无数次不同的人生。而恰好,老板的大学舍友是书商的儿子,两人意气相投,便在此开起了书店。有时候聊着聊着,我便发觉,自己和柳芽很像,相近的心态、差不多的年龄,都是背井离乡来到城里求学。不同的是,相比于我,她似乎真的有长远的未来。
一年中秋,老板喝得有些醉了,在我们的搀扶下,他躺到沙发上倒头就睡,整一间书店里,就只剩下我和柳芽两个人醒着的人。
“去考大学吧。”我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“你呢?”她看了看我,回道。
“想在这边开一家自己的店,有了店铺,就不用推着三轮四处走了。”我把玩着手里装着果汁的纸杯,继续道,“等你大学毕业回来,来我店里,请你吃炒粉。”
后来,休学期一过,柳芽也重新上了学。那一天,高考成绩放榜,我和书店老板见证了她的成功。我对高考成绩没什么概念,只记得她去了京城,读的是什么什么文学,想来这个专业应该很适合这位小书痴。
四年,说长很长,说短也很短,就像眨眼之间,我有了自己的店,柳芽也顺利毕业,回到了我们相遇的这座城。四年间,我们只有书信往来,她总会在信中给我分享她读过的什么什么书,里面的什么什么情节……
我本想学着她的文字,回一封看起来略带书香气的信件。结果是,在写完三十字之后,便放弃了,我也许根本写不出这么细腻的文字。
“一份鸡蛋炒粉,再加两个鸡蛋。”一个人推门而入,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边。
“好嘞。”我擦了一下手,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挥了挥。这一段重逢,我已期待了许久。“好久不见,柳芽。”
我本以为,柳芽和当年一样,没有什么变化,因为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,我又仿佛回到了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,我还是推着三轮车卖炒粉的我,她还是那个从书店里打完零工后,安安心心上学的她。
四年,足以改变一个人,她是那样的端庄与美丽,而我,似乎在油和烟中,成为了一个在社会中最寻常的存在,仿佛是转过一个街角,便能隐入人群中,再也无法寻得的一个不起眼的存在。
她和我说,她回到了这边的高中,当一个高中老师,而且房子也租在了我的隔壁,不远处。有时候我不禁想,如果当初那个教国文的老头换成如今的柳芽,自己会不会和柳芽一样顺利升学,成为那个别人期待里的自己呢?
我打消了这个念头,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。
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和柳芽重逢,对于我而言,她就像是异乡中的故里,而我,便是思乡的游子。同时我又有些担忧,学历本身的鸿沟,本身就是难以逾越的,对于这个社会而言,她和我,已然不是一类人了。
当我处在担忧的时候,意外就像是和我事先约定了一般,不出意外地到来了。
那一夜,我忽地听到了猛烈的敲门声。
“刘哥!刘哥!出事了!”
是柳芽。
洗漱完准备上床的我,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,让本该加班的柳芽下班之后没有回家休息,直接往我这边跑来了。
我的店,失火了。
我跟着柳芽来到了店门口,那里是消防车的声音,很刺耳,就像是声音巨大无比的广播,通知着身边的过客前来围观。我曾考虑过很多事情,我并不觉得我的店能开得一帆风顺,尽管它已经顺利开了两个年头。但我怎么都想不到,一场火,把我仅有的一切,焚烧殆尽。
检测报告称,火灾的原因是线路老化,故而我没有得到太多的赔偿,反倒因为这场火,我赔出去了不少。
二十多年,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承受如此大的冲击。躺在床上,我手脚有些无力,就算突然冒出翻个身这样的念头,身体也如同瘫痪一般,不受指挥地静止在床板上,一动不动。呼吸逐渐减弱,耳边似乎再也无法接收到世间的一切声音,眼前是如此的寂静,寂静到黑暗逐渐没过我的双眼,把我拉入一片漆黑的世界,我似乎快要被身后的一片深渊扼杀,吞没于这一片纯黑的噩梦里。
原来,哭泣可以没有眼泪。
不知不觉中,我睡着了。我没有做梦,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,渐渐地,鼻尖处出现了一抹香,它攀上了我的鼻头,爬上了眉头,又走进了心头。
我醒了。
“刘哥,给你做了鸡蛋炒粉,加了两个蛋哦。”
这是我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,我怀疑我在梦中,但这一切又是那么真实,可偏偏这一份真实里面,又存在着眼前这个不真实的事情。柳芽居然在我的家里,给我做了东西吃。
“谢谢。”
这是我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。
我上一次吃鸡蛋炒粉,是两年前。那个时候我刚开店,总会试做很多份炒粉,来检查自己炒出来的质量如何。这一份炒粉,我吃了很久。炒粉里面,有一个曾经的我,那个曾经在学校旁边踏着三轮,等待着一个点鸡蛋炒粉不要粉的女生的那个我。
原来,不只有伤心,才会掉眼泪。
柳芽见我吃完后,打算收拾餐具,我按住了她的手。
“没事,我来吧。”
洗餐盘的时候,一段段回忆在不经意间涌现,直到一双手环过我腰间。
“有一句谢谢,我直到现在才有勇气说。”柳芽的脸贴在了我的背上,缓缓说道,“高二的时候,谢谢你把我留在这里,给我做了一份鸡蛋炒粉,谢谢你加的两个鸡蛋,谢谢你把当时崩溃的我拉了回来。”
我擦了擦手,缓缓用我的手心,包裹住了他的手背。我没有说话,我的嘴很笨,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,非常感谢她,感谢她愿意在我身旁,陪我面对这一次如此如此巨大的冲击,没有她,我可能站不起来了。
她,成了我的第一任女朋友。
在她的帮助下,我得到了一份快递配送的工作,恰逢当时网络电商势头发展正盛,做快递配送赚的钱有时候比自己开店还多。
都说爱有千种模样,我们的爱,没有轰轰烈烈,和她的交往也是平淡如水。我时不时会去接她下班,走在那条我们曾经相遇的道路上,回忆当年的那个她口中的“刘哥”和我记忆中的那个鸡蛋炒粉不要粉的柳芽。有时候我们也会和她的学生谈心,聊一聊未来又聊一聊现在。她总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写上一首诗,知道我可能看不懂,她也会给我耐心讲解,当然最后也没看太懂就是了。我也尝试过给她写过诗,她总是笑着说我写的诗有些幼稚,但还是偷偷藏在了一个铁盒子里,这也是我后来才看到的。
和她相处很舒服,交往一年后,我偷偷买了戒指,准备向她求婚。有一天,她说要回老家待上几日,去看看父母。我想,求婚的机会来了。我少见地把钱花在了装扮上,订了一套西装,打扮得人模狗样,就等着她答应我,成为我此生的最后一任女朋友。
事实上,她确实成了我的最后一任,但那天,并没有以结婚的方式,而是分手。
“刘哥,我厌倦了,分手吧。”
在本该从老家回来与我相见的那一夜,她打了一通电话,提出了分手。那一晚,我想了很多,甚至假想出了一个比自己英俊、比自己富有、又比自己有才华的敌人。我去了便利店,买了两支酒,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,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酒量,现在我知道了。
两支,根本喝不醉。
深夜,城市的夜市开了,街上是一片祥和。那些大大小小的欢笑,在我耳边产生了尖锐刺耳的爆鸣,那些五彩斑斓的夜灯,是那般耀眼,致使我那用来观察世界的双眼再无法捕捉任何光线。
原来撕心裂肺的哭喊,也可以无声。
第二天,我上班出了车祸,所幸被撞到的人,是我。老板是个好心人,即便我伤势几乎等同于极度轻微的皮外伤,他还是以工伤赔偿等理由,给我放了几天带底薪的假。但老板不知道,放假对于我而言,才最悲痛。人忙起来的时候,总会专注于眼前的事情,可一旦闲下来,便容易胡思乱想。我将很大一部分钱花在了买酒上,一支喝不醉,那就十支,再不醉,就二十支。但我很快就意识到,喝酒,反而让我更加清醒。原本我想忘掉的事情,在每拿起一瓶酒的时候,过往的甜蜜又不受控制地从眼底里划过,它从一口口的苦涩中进入胃里,翻涌出更为苦涩的回忆,顷刻间,呼出的酒气、打出的酒嗝,都充满着她挥之不去的身影。
她是离开了我的人,是我忘不掉的人,是我联系不上的人,又是我难以离开的人。
“少喝点吧。”便利店的老板娘这样对我说道。
可是不喝酒,我又能干什么。
我站在了她任职的那所高中的门口,来来去去,也寻不见她的身影。我询问了她家的房东,房东说,她租完这个月就不租了。我在四处寻找她,我拼了命地瞪大双眼,想从垃圾堆中找寻到她掉落的发丝,我拼了命地吸气,想从空气中榨出一缕她存在过的气息,我拼了命地听,这里,那里,定有她的脚步!有人说,只要超越光速,就能时间倒流。
那天,我精疲力竭,可我还是,追不上光。
她果然离开了。
我知道,这是一种病。
“被酒莫惊春睡重,赌书消得泼茶香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这是我为数不多背过的词,没想到它竟化作银光,将我的每一片肌肤,从身体上慢慢剥落,最终,只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,和虚无的灵魂。
我又去买酒了,这次老板娘没有多劝,只是默默点了点酒钱,打了个折。
走在路上,耳边嗡嗡作响,一切外界的声音都在耳边打转,最后潜入耳根,在我的心底里,形成了失聪的现象。这个时候,我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。
“是刘哥哥!”
这个声音并不熟悉,但就像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,也并不陌生。
“刘哥哥,芽芽老师的病好些了吗,好久没有见到芽芽老师了。”
原来,这个声音来自一个学生,一个曾和我、以及柳芽谈过心的学生。
“病?什么病。”我有些不解,我翻遍了脑海中几乎所有的记忆,似乎从未听柳芽提起过生病的事情。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,似乎又什么都感受不到。
“刘哥哥不知道吗,芽芽老师时不时会因为胃病请假,前几天请了假,到现在都还没回来。”那个学生如此说道。
酒,被我丢在了路边,我应该是疯了,身边的风景刹那间闪过,我兴许,超越了光速。
我翻遍记忆里所有的线索,赶在购票截止之前,我坐上了前往柳芽家乡的大巴。大巴很慢,一路上很堵,行车的速度完全掌握在了司机和高速路的行车状况上,总之,没有掌握在我手上。
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世纪,不知道车子淌过了多少个光年,我终于下车了,来到了这个我从未到达过的小镇。我没有停留,像是超脱一切的存在,我感受不到口渴与饥饿,就像是全知全能的神明,顷刻间便获悉了小镇的所有信息。
咚咚咚,我敲响了她家的大门。
“你好,我是刘白,我来找柳芽。”这一刻,我非常冷静,并不是演技,而是心里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你走!我们家不欢迎你!”开门的是她的母亲,即便她说的话很激烈,但我从她的眼底,看到了爱与慈祥。
第二个夜晚,我跟踪了她的母亲,即便我知道这样不太对,但我还是这么做了。他们停留在了一间病房门口,停顿了一下,闭上了眼睛,还是敲了敲门进去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的母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,抹了抹眼角那刚刚落下的晶莹,离开了。
我也敲了敲门,走了进去。
“妈,没事的你回去吧。”她转头看向了我,眼神里,似乎流露出了些许震惊与恐惧,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“为什么骗我。”很冷静地问出了这句话。
“我……”
她没说完,我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。我抱住了她,这一次我终于不再冷静。她原本一头乌黑的秀发如今已然化为乌有,我看见她的时候,便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。百感交集化作了两行,洒落在她的病号服上。
我没有多言,只是哭了。
后来,我辞掉了先前的工作,又弄来了一辆三轮车,挂上了尘封多年的“靓仔炒粉”的招牌。上午,我又做起了我的炒粉生意,下午和晚上,我抽出时间,和她在病房里度过。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痊愈,我早就把希望寄托于奇迹,哪怕奇迹似乎从未到来。
果不其然,相比于奇迹,噩耗更先到来。数不清的肉块遍布了病房的每个角落,那天,她呕吐了许久。我意识到,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。我思考了一整晚,第二天便叫上了我的父母,和她的父母,一起见证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。
“嫁给我。”
跪在病床前,我握紧了她的手,想来,我也知道,她定会拒绝。还没等她说出口,我便把很久之前便准备好的戒指戴到了她的手上。那天,媒体来了,宣传了这件事,民政局也破天荒地来了,帮助我们做好了一切登记手续,我们在医院拍了婚纱照,那一刻,我仿佛接受了世界上所有人的善意。
她还是离开了,留下了一枚戒指。
“把它卖掉吧,自己过个好日子。”
她的葬礼上,我没有哭。仙子会下凡,总归是要回到天上去的。
当时,我做了一件非常令人疑惑的事情。我往她的手机里充了一千多块,放在了她的坟前,希望有朝一日,她能拨通我的电话,和我聊会天。随后,我带着她留下的戒指,去了京城。我去了她的大学,在图书馆里,把她这些年看过的,提到过的故事和书都读了一遍,每当我在阅读中存在疑惑时,总会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,就像是生日的时候为我讲解诗歌一样,陪着我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。
时间的流逝是飞快的,春天也悄悄地跟上了步伐,学校旁的嫩柳发芽了。燕子正踏上南归的路途,而我,也收拾好行囊,准备往南边前行,回到那个我们相遇的城市。火车比大巴快多了,可我却想让它慢下来,我走得太急,还没来得及看看她眼中的世界。
回到了南边的这座城市,我又开了一家炒粉店。有人说我没有走出来,还困在这座由自己建设的牢笼之中。其实他们说得没有错,我的确是没有走出来,也根本走不出来。因为此后,我遇上的每一个人,都不是她。
如果你问我,我相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奇迹。
十岁的我,可能会回答非常相信,那是我最纯真的年纪。
二十岁的我,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,那是我走入现实的年纪。
三十岁的我,大概率会回答不相信,那是我被夺走所爱的年纪。
我如今四十岁,我会回答,我希望奇迹的存在。
这夜,月亮很圆,就像当年中秋的一样。我送走了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,准备打烊。我坐在了店铺的椅子上,似乎想要等待什么,但我并不清楚,因为这种想法是突如其来的,从虚无中诞生,又作用于现实。我听着时钟滴答从我耳边穿梭而过,终于站起身,准备拉闸打烊。
叮铃铃,是电话的声音。
“你好,这里是‘靓仔炒粉’,请问要点什么?”反正不急回家,能做一份单是一份,没有人会嫌生意太火。
“一份鸡蛋炒粉,不要粉……送到天堂。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,熟悉到……令我震惊。
“嘿嘿,最近过得好吗?”电话那头的人再次说道。
“很好,很好,过得很好。”
一分零三秒,是我和她的通话时长。此后,我再没收到过她的电话。
一眨眼,我便活了数个十年,我躺在病床上,亲友们围在身边。数十年前收养的孩子已经成家,他在我的病床前哭泣,哭得很悲痛。我抚摸着他的脸,轻轻地说了一句:
“我只是去天堂,给你妈妈送两个煎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