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个故事的开端,总应有一个契机。这个故事的契机,略显荒唐。
项目组的团建晚会上,我喝了点推脱不得的小酒。上司喜欢热闹的,对能炒起气氛的游戏也情有独钟,例如这次,玩的就是学生时期火热的“真心话大冒险”。对于这个游戏,无论被抽中的人如何选择,十有八九都要应对其他人的情感提问。
我是今年晚会第一位倒霉蛋。
“老刘,你有没有喜欢的人。”同事问了个直白的问题。于我而言,这个问题,需要回忆很多。我又拿起来一杯酒,这次是自愿的,抿了一口,待苦涩从舌尖弥散,我才放下酒杯,缓缓说道:“这个啊……说来话长……”
与周小姐的邂逅,可以追溯回12年前。
故事的开始,往往以“相遇”为主题,十二年前,她和我都是学生,初中一年级。我的学号和她挨得很近,我是三号,她是五号,恰巧开学第一天需要值日生五位,我们便留了下来。
值日的内容由抽签决定,三个扫地,一个拖地,一个扔垃圾。不巧,她是拖地,我则负责扔垃圾,所以周小姐和我,便留到了最后。我也有些好奇为何要这样分工,现在想来,也许也是冥冥之中一种奇特的缘分而已。
我本不相信一见钟情,但见了她,竟也有些信了。
或许,少年时期,对一个人产生感情,仅仅只需要一件小事。比如,她愿意留下来,陪我倒完垃圾再走。那件淡蓝色的校服,以及发影之下,连同阳光一齐璀璨的笑容,至今记忆犹新。
与周小姐相处,我们多以朋友的身份相称。记忆里,我从未唤过她的名字,称呼上,除了“喂”、“那个”之类的话语,便多是以“xx同学”或是“xx小姐”之类听着略有些别扭的称呼去叫她。究其原因,也仅仅是害羞而已。
我本想再回忆些什么,可终究是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回忆。我也曾向往过动漫里那种青春浪漫的校园生活,但中学时代,如果我没有把学业放在第一位,那整个人生,将会被他人宣告死亡。也正因如此,我们之间的话题,永远只有学习。
大学,我没有联系她,除了学习,我们的生活本就不存在交集,她也没联系我,大抵也是同样的原因。
“你还能联系到她吗?”同事似乎有些愣神,怔了一下,才如此问道。
“没删我的话,应该是有的。”我看上去有些不太肯定地回答道。其实我深知,我随时都可以和她联系,只是没有勇气罢了。
此时,上司似乎有些来劲,指了指我,笑骂道:“你小子前几天不是还想跟我请假,说是去什么学校校庆嘛,我准了,这周六你麻溜点,约她一起去!”
我又推脱不得。
在十一人的见证之下,我向她发出了邀约,内容十分简单。
“亲爱的周小姐,敢问您是否愿意,与我一同参加母校的一百三十二周年校庆?”
发完信息后,我觉得这有些唐突,既然无法撤回,便偷偷补充了一句。
“如果觉得可能不是很方便的话就扣个1,谢谢您嘞。”
这是时隔五年,和她的第一次联系。五年的空档期,对于一段感情而言,再浓厚,也淡之如水了。可我不明白,五年的空白,没让我对其他女性产生感觉,反倒是每当提起她的时候,我愈发心动。
无论周小姐如何回复,这场游戏都会获得精彩的效果。“等待”二字,无论对谁来说,都是一种别样的折磨,同事们也不例外。对于打工人而言,这个时代最基本的礼仪,应该是秒回信息,至少,上司们是这样觉得的。他们没有继续和我一同等待,便自顾自地开启了下一轮抽签。
我想,对于此刻的我而言,最煎熬的,不是接受或是拒绝,而是不清楚对方究竟有没有看到信息,是看到了已读不回,还是单纯很忙没有留意到。无论怎样,我对这场团建晚会,已毫不在意了。
直到晚会结束,周小姐都仍未回复,此时已经晚上十点了。我觉着有些困意,便打车回家,草草睡去。至凌晨两点,胃部有些许闹腾,才缓缓醒来。这一觉睡得不久,醒来后困意却去得干净。我还没认真看过凌晨两点的城,每次加班到这个点回家,都已经是困意缠身,更别说去感受周围的环境了。
走出了街道,正如来自乡村的孩童第一次走进城市一般,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新奇的体验。路上的车不过两三台,穿楼而过的风又是那般爽快,看着这深夜,大厦里那些个明暗交替的灯,我竟觉得此刻是那般安宁。
想来,这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。
此刻,对面大楼内的一盏灯,忽地亮起,我的手机又传来轻微的振动。我收到了一条信息,来自备注为“亲爱的周小姐”的用户。“2222”她是这样回复的。
她从前便不喜欢按套路出牌。
看着她的回复,那个身穿淡蓝色校服,扎着一条单马尾的姑娘,又仿佛出现在了我的眼前。
“最近很忙吗?”我准备这样试探性地问上一问,可手指悬停在发送键,手机便再次传来了震动。
“不好意思哈,刚才加班小睡了亿会儿,才看到信息。刚好我也想去,那就一起呗。”
我不清楚此刻我的脸上是一种怎样的表情,但应该,不会是愁眉苦脸,多半是嘴角正不自觉地在上扬着吧。这一夜,我睡不太着。
我还没来得及思考,校庆便已先来一步。
我们相约在九点半,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,此刻,我却到达了相约的地点。我不知道这半个小时应该怎么度过。是先去附近逛逛?还是原地看会手机?我对此毫无头绪。或许此刻对于我而言,作何选择也都毫无意义,那脱离了原本节拍的心跳,已然给了我答案。
周小姐是坐车过来的,她和司机打了声招呼,便朝我走来。我第一眼就认出了她,我对她的记忆停留在了高考后,回学校拿毕业证的那一天。这么多年来,她就像从我的记忆里跑出来一般,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我的眼前。她美极了,也如同当年一样。
“Hi,好久不见。”她和我打了个招呼。
“真是……好久不见。”我也这么回了一句。
在前往学校的路上,我们也只是聊了聊近况,她没有问我太多,也没有质疑我为什么突然找她,可能对于她而言,“朋友”二字,意味着这么一句话:“即便多年未见,我们再次相遇,也是一拍即合。”可……对于我来说呢?我一直从未把她当成是普通朋友看待,如今见着了她,我是如何也不能平静。
进入学校,迎面便是高中部的图书馆,也是领取毕业证的地方。想来颇为有趣,最后一次见面的地点,竟是毕业后的第一次相见的地方,这何尝不像是一种略带玩笑意味的命运呢。
“不知道老师最近怎么样,有些想念他们了。”她指了指前面的空地,继续道,“我还在这里和老师拥抱了呢,真的好怀念呀。”
“嗯。”并非我随意回复,而是此时,我的思绪早已飘回了五年多前,我跟在她后面,拥抱了同一个老师。那个时候,我写下了这么一句话:“与同一个人相拥,是否意味着彼此相拥了呢?”如今想来,卑微。
一路走来,那些过往的片段,随着一栋栋教学楼从眼前经过,又飞也似的掠过脑海。校门直下的斜坡,曾一同走过;滴落在檐下的细雨,曾一同躲过;那条仅有两米宽的走廊,我们也曾一起追逐过……原来,整个校园生活,只有她一人。
从离别之处,来到初见之地,我似乎又爱了一遍,欲要说些什么,却突然发现,眼前人早已穿上了一袭黑衣,留了干净利落的短发。她的笑容,或许早已没有了当时的那份纯真。原来,只有我被抛下了。我喜欢的,原来是记忆中的她吗?
“这就到头了,往回走吗?”她语气平淡,即便如此,我也听出了些许遗憾。
“回……回吧。”
她的左手是空闲的,我的右手亦然。我试图伸手去触碰,却也只是刚提起一些,便又不自觉放下。她离我好远,足足有两个手掌的距离。她略微走在我的前面,似有凉风吹过,那发丝的一缕清香,在不经意间擦拭我的鼻翼,我仍清晰地记得她的气味,我们曾离得很近,但此时,我想,她变了。又想,我仍是喜欢的。
校园不大,一下便逛完了。本想着去看望老师,不料老师未能得闲,此时便无处可去了。
“要去吃个饭吗?”我问道。
她摇了摇头,说现在不饿,打算待会便回去加班了,是居家办公。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打算,我不清楚如何回复比较合适,便摇了摇头。朋友间若是有什么好聊的,必然是近况了,分隔许久,共同话题也便只有近况可言,毕竟曾经,也只有学习可以作为话题罢了。
她说她很忙,近些日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,如今能见上故友一面,已然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。来接她的车很快便到了,车上的司机我记得,是送她来这里的那个。她朝他挥了挥手,然后转头,又朝我挥了挥手。我也朝她挥了挥手。我想,我们此刻,也算是真正成为了朋友。
这一夜,我又独自走在深夜的街道上,大厦的灯也如往常般闪烁,我买了杯可乐,在便利店门口的石凳坐下。喝可乐,比喝酒爽快许多。对面大楼,一盏灯忽地亮起。我喝了一口,看着对面亮起的灯,直到它熄灭。
如果,能回到过去,遇到了喜欢的姑娘,便早点告诉她吧。
可乐喝完了,我也该离开了。
笔者的话
准确来说,这仍然是一篇叙事性散文,我希望能够通过大量的独白,去展现一个卑微打工人那卑微的爱。不知道是否成功。
我想,最煎熬的暗恋,或许就是“正在进行时”吧,毕竟不是每一个人,都能走出来的。最后写的开放结局,我更偏向释然,至于是如何,我藏了些细节在文章里面,若是有闲心,可以过度理解一下。
只有在博客里面,我才敢写。我也是这般,暗恋到现在,一直不敢表白啊,至今已有四年了。